我记忆里的那天,也是下了很大的雨。
雨点打在陈旧的木楼上,慌乱的嗒嗒声让人心生烦躁。
夏天的雨夜总是这样,夹着狂风,总有种要掀掉这房子的阵势。
我坐在大堂的柜台后面,手指缝里的烟已经燃去了大半,萦绕起来的烟雾渐渐将我的视线包裹起来,眼前的一切显得特别不真切。
抽完了烟,我想这天气应该是不会有人大半夜来住店的,于是掐灭了烟头正准备上前闩门。
刚一迈步,就听到大堂的那扇大门被人推开了。
我定睛一看,只见大门外撞进来三个大男人。
三人进门后看了一阵,后面又跟进来一男一女,男人是个光头。
而那个女人就那么躲在几个男人的身后,一动不动。
「老板,你怎么把客店开在这深山老林啊?要不是我们的车子走错了路,被陷在了山腰上,恐怕还真难找到。」
说话的人站在那个壮汉身后,他迈步上来,头上留着长发,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。
站在前面的壮汉咂着嘴巴,样子看上去很是凶狠。
他问:「老板,你这里不会是……黑店吧?」
听到这话,我连忙上前解释:「哟,你看几位说的是什么话,我们这个可是正正当当的旅店,顶多只赚客人的住宿费。」
说话的时候,我朝前迈过去几步,只见那个躲在四个大男人后面的女人一直都低着头,她额前的长发被雨水淋湿,一束一束的耷拉在额前,此刻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在四人身后,怀里抱着一个不小的盒子。
站在前头的四个男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,纷纷挡在了我的面前。
那个壮汉冷冷地说道:「还不去给我们安排房间?」
「好嘞!」
我转身走进柜台里,由于不知道这几个人的具体关系,我只好给四个男人安排了两个房间,剩下的女人单独住一个房间。
我正在查看住宿登记簿的时候,这五个人在大堂中央的方桌前坐了下来。
「大哥,你看我们在这里停留几天比较稳当?」
说话的人是那个光头,看上去有些狡猾。
这个大哥就坐在他的对面,留着长发,左脸上的那道疤让他多了几分邪气。
他说话的语气不冷不热:「三天,看这天气起码要三天才能开得动车,放心,这个客店这么偏僻,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找到的。」
「都怪这老四,妈的早不死晚不死,偏偏死在这个节骨眼上,不然警察怎么会找得到我们的行踪。」
说话的壮汉站起身来,给自己倒了杯凉茶。
他的话倒像是惹怒了坐在「大哥」
旁边的那个女人,她拍桌而起说:「老二,你说什么呢?我们家老四也是为大家死的,当时要不是他,你们能拿得出这个玩意儿?」
原来倒茶的人是老二。
老二听了,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:「你跟我横什么横?白兰我告诉你,你要是真的舍不得老四,这儿,老五不就是老四的亲兄弟嘛,你干脆就跟了老五得了,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嘛!」
白兰急了,操起茶壶就朝着老二砸过去,老二身手敏捷,一侧身就闪过了。
女人整张脸都涨红了吼道:「你再说一遍?」
老二站起身来,一眨眼的工夫,一把锃亮的匕首就抵住白兰的喉咙。
老二说:「老子让你嫁给老五,怎么着啊?」
这时,之前说话的光头起身,伸手劝道:「二哥,别这样,都是自己人。」
老二甩开他的手,说:「老三你最好别插手,我倒要看看这娘们有什么能耐,整天就对着哥儿几个指手画脚的。」
「老二,把刀放下。」
坐在身边的老大这时候终于开了口。
老二听了话,有些迟疑地望了老大一眼。
老大并没有看他,而是端起一杯茶送进嘴里,说话的时候泰然自若。
老二缓缓放下手中的匕首,十分不甘心地坐回到凳子上,他愤愤说了一声:「最好赶紧把那玩意儿卖了,咱们各奔东西,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证这女人会不会死在我手里。」
这时候,老大转过身来笑着朝我说道:「老板你见笑了,客房安排好了吗?」
他们刚才的一系列行为,让我不免害怕起来。
开客店这么久,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一群人。
经验告诉我,对付这种人最好什么都不要过问,他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。
于是,我说道:「都好了,这是你们的房间钥匙,四位大哥你们就住楼上左拐尽头对门的两间和,这位女士就自己单独住,都隔得不远。」
「你再开一间,我自己单独住。」
老大说道。
「好。」
我低头查看了一下记录,把钥匙递给他,「那就住吧,那间屋里的东西都比较新。这是你们的钥匙。」
老大上前来接过钥匙,然后将一把钥匙分给了老二和老三,一把给了老五,一把给了那个叫白兰的女人,另一把自己握在了手里。
「大哥,那这个盒子……」
老三问。
老大看着盒子沉思了几秒,说:「就由白兰管着。」
说完这几人收拾东西上了楼。
走在最后的老五一直没有吱声,他的目光停留在老二的身上,看了很久,我也说不清那目光里究竟藏了什么,但我可以肯定,这群人不是什么好人,刀疤老大、壮汉老二、光头老三、不爱说话的老五,还有那个一直抱着木盒子的女人白兰。
他们在这雨夜里出现,本身就是一件怪事。
这天的雨从早上一直下过了午夜,大概凌晨一点多的时候雨停了。
我打开客店的大门,一阵泥土的腥味扑面而至。
我迈出门槛,坐在门口的石凳子上抽了根烟,看着黑夜里的山谷,心里有些不安。
我深吸了一口烟,抬头朝二楼看了一眼,脑子里浮现出白兰的样子。
说实话,那个白兰的确很有几分姿色。
到现在,我甚至还能回想起她穿着那件黑色连衣裙时候的样子,微卷的头发慵懒地披散在腰间,曼妙的腰身正好与那紧身的黑色裙子相衬,只一眼就会让人忍不住对她的身子浮想联翩。
看那个老二的态度,好像跟白兰积怨已深,搞不好她还真的会有危险。
胡乱想了一阵,我掐灭烟头,站起身来。
说到底这些都与我无关,我不过是个客店老板,他们住店,我提供房间,谁死谁活都跟我八竿子打不着。
这样想着,我走进大堂,伸手将大堂的门闩牢实。
刚一转身,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抖了一下,那声音是从二楼传来的,是个男人的声音。
伴随着这声尖叫,男人的骂声在深夜的客店里回响。
我顺手操起门后的榔头,一个箭步冲上楼去。
这阵尖叫来自房间,我赶到房门口的时候,那三个男人都已经堵在了门口。
我站在他们后面,预感到房间里面一定有什么恐怖的场景,要不然不会把这个壮汉老二吓得像个女人一样尖叫。
「怎么会这样?这谁干的?」
说话的人是老大。
三个男人面面相觑,目光中都带着惊恐。
「不好意思,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?」
我站在身后问道。
站在我前面的人是老五,那个从来了到现在都一言不发的人。
他望着我,似乎并没有要告诉我或者让路的意思。
这时,老大扭头对他说:「让老板进来。」
他才稍稍侧了侧身,给我让出一条小道。
我挤过几个大男人,当我彻底迈进房间的时候,突然被一阵浓烈的腥味儿刺激得不停反胃。
地面上湿湿的,我差点儿就被滑倒。
在离我不到三米的那个房间的角落里,一具男尸斜躺在地上,他的脑袋被砍去,身上沾满了鲜血,血已经凝固,我看了一圈周围站着的几个人,看来这具尸体应该是光头老三。
我的胃里翻江倒海了半天,好不容易直起身子问道: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要不我们报警吧?」
本来还陷在恐惧之中的老二突然反应过来,伸手一把拧住我的衣领道:「报警?你报一个试试,老子非撕了你不可。」
「老二,住手!」
老大命令道。
老二虽然有些不情愿,但还是听话地松了手。
老二咬牙切齿地看看地上的尸体,又看了看我,说:「我看就是老四那个臭婆娘干的!」
「对了,白兰呢?」
老大刚疑惑着问了一句,就听见走廊里又传来了一阵尖叫,是个女人的声音。
三个男人二话不说就冲出房间,撞开了那个女人的房门,我也跟了进去。
白兰一动不动地站在写字台前,身上裹着浴袍。
由于刚洗完头,发丝里散发出来的香气充斥着整个房间。
而她之所以会尖叫,是因为写字台上的那个盒子,它就那么摊开着,里面空无一物。
「东西呢?」
老二问道。
白兰摇摇头,眼神里满是绝望。
「我看你是活腻了!」
老二大骂了一声,然后转身在房间里翻了个遍,都没有发现盒子里的东西。
老二回头揪住女人的头发说,「你最好给我老实点,快说,把东西藏哪儿了?」
「住手!」
老大上前来,拉开老二的手,「你用你的脑子想想,事情有这么简单吗?如果她真是为了拿走盒子里的东西,为什么要出手杀老三?」
「什么?老三死了?」
女人很诧异。
老大点点头,说道:「现在你穿好衣服,跟我们下楼,今天晚上一定要把这背后的凶手揪出来!」
说完,我们几人退出房门,老大问我:「老板,你刚才是不是一直都在大堂里?这客店里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进来?」
「对,大堂刚才一直没人进来过,我们店里,以前有个后门,不过因为一些原因早就被封了,其余地方没有入口。」
到现在,我也觉得这个事情越来越复杂,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,凶手就在我们几人中间。
就在我得出这个推断之后,女人打开了房门,她的话让我对自己的推断产生了怀疑。
她面无表情地说:「我知道,这一定是那个诅咒,之前是老四,现在又轮到了老三!」
几个人将整个客店都找了个遍,也没有找到那个盒子里的东西以及老三的脑袋。
许久,几人都来到大堂,坐在了方桌前。
我烧了一壶茶水,给他们几个人倒上。
我想着楼上那个光头老三的尸体,说不定此刻正在房间里慢慢地变质,他的腥味会招来很多苍蝇和虫蚁。
「老板,客店里的电话在哪里?」
老大转身过来问我。
我从柜台旁把电话递给他,说道:「对对,我也觉得赶快报警比较妥当。」
老大根本就没有理我,而是顺着电话牵出了电话线,然后用力将它扯断。
老大说:「你也出来。」
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,也不敢多说什么,从柜台后面出来,走到桌子边,白兰给我挪了点位置。
我刚一坐下身去,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一下子包裹住了我,吸引着我向她无限靠近。
「现在都说说吧,从进房间开始,都干了什么。」
老大一声令下,旁边几人都仔细地回忆起来。
也是到这个时候,我才知道原来老五是个哑巴,他只会手语。
几个小时前,几人领了钥匙,都进了各自的房间。
老三本来是和老二睡一起的,刚一躺下,老三说房间里有蚊子,被咬得受不了,就让刚洗完澡出来的老二去隔壁房间找白兰拿防蚊药水。
老二想到和白兰有过节,就不想去,可老三直说自己好像发烧了走不动,非要老二去。
到了白兰房间之后,两人聊了差不多半个小时,中途还吵了一架。
等老二回到房间的时候,就发现了老三的尸体。
其间,老大在房间里休息,中途去找过老五,两人可以相互证明。
而我却只身待在大堂里,没有任何人可以给我证明。
「老实说,是不是你?」
老二瞪着我,样子有些吓人,「你肯定是想得到我们盒子里的东西!」
老大猛地一拍他的脑袋,说道:「你别总是这么冲动好不好,要真是这样,他大可以在我们的茶水里放点儿药,这样岂不是省事儿多了?」
老二似乎也明白了这个道理,过了两秒,他问:「那我们的宝刀怎么办?就这么让他丢了?」
宝刀?难道那个盒子里装着的东西是把刀?
此时,老大眯起眼睛,他说:「既然这东西是在这个客店里丢的,现在除了死了的老三,其余人都在,那就证明咱们的宝刀还在客店里。」
「你们别瞎折腾了,我知道是怎么回事。」
白兰说道,「肯定是那个古墓里的诅咒,当时我们都看见了,就是你,老二!是你偏偏不信,非要硬取那把刀。
杀人的肯定就是那把刀,那把在古墓里埋藏了上千年,沾染过无数人鲜血的刀!」
白兰的声音在客店里回响。
屋外的雨早就停了,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让旁边几个男人都越加害怕起来。
「你别胡说。」
老大的话听起来十分没有底气,也许白兰的话真的让他有所联想。
白兰继续说:「我胡说?当时你们也看见了,那个墓里的壁画上画出的五种诅咒,正好和老四和老三的死法一模一样。」
「或许那只是巧合。」
老大说道。
「巧合?从墓里出来的时候,不小心踩到机关,你想想这么多毒箭飞过,老四身上一箭都没中,唯独被刺穿了喉咙,这和那壁画上的刺喉的诅咒完全一样。还有客店里的老三,和壁画上第二种诅咒,也就是斩头也是一模一样,这能叫巧合?」
身边三人都被白兰的话说得哑口无言。
沉默了许久,老二站起身来,大嚷了一句:「狗屁诅咒,有本事冲我来!」
过了两秒,见并没有人搭理他,他也只好一屁股坐下来。
老大望了他一眼,然后转头问白兰:「你还记不记得,其余三种诅咒是怎样的?」
白兰点点头,目光有些涣散,她说:「穿心、剖腹、剥皮。」
听到这三种诅咒,我的脑子里立马浮现出这三种死相,样子别提有多恐怖。
「照这样算下去,最后我们当中不是有个人会免遭诅咒?」
说着,老二站起身来,「你们继续瞎扯淡吧,我先回房睡觉了。对了老五,今晚我和你睡,老三那尸体估计在房里都要发臭了。」
老二起身上了楼。
剩下老大和老五对望了一眼,都起身上楼。
大堂中间就只剩下了白兰一个人,我听见她还在喃喃地说:「如果真的有人可以逃脱,那一定是我,只有我没有踏进过那个古墓!」
我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,关切地问道:「白小姐,你没事儿吧?」
白兰回过神来,朝我露出一个特别诡异的笑容说:「我没事儿,你不用紧张,这事情与你无关,你是安全的。」
说完,她就上了楼。
到现在我终于弄懂了这帮人是干什么的。
根据他们的谈话,不难看出他们应该是一个盗墓团伙。
而那个盒子里面的东西应该是把宝刀,是这六人在某个古墓里偷出来的文物。
在偷这个宝刀的过程中,老四死在了古墓里。
而老四和老三的死法又恰恰和古墓里某个壁画上的诅咒相符,所以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。
不过接下来,事情的发展究竟会不会像白兰说的那样,现在还是个未知数。
那几人回到房间之后,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。
我推开大门,又迈出门槛坐在一旁的石凳子上抽烟。
这已经是我多年的习惯,总觉得看着起伏的山坳吞云吐雾,有种别样的感觉。
那场大雨过后,山坳间飘荡着层层叠叠的雾气,接着微弱的光线,我看见山腰上停着两辆白色的小型皮卡车。
想必是楼上那几人开过来的,只是那两辆车应该被大雨冲刷过的山路给陷住了,不然不会停在那半山腰上。
我刚从石凳上起身,只觉得一旁的那片翠绿色的小草坪上有些异样。
我蹲下身去凝神一看,发现那片草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压过,死去了一大片。
我顺着这草坪的位置抬起头来,这被压的地方正对着昨晚老三和老二的房间。
难道真的有人从这里翻到二楼,然后将老三杀死之后,再从窗口跳下来吗?我不敢这样想,因为从这里到二楼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停脚的地方,墙面又如此光滑。
如果真的是这样,那只能证明两点,要么这个凶手是个武林高手,像武侠小说里写的那样,会飞檐走壁,要么这个凶手就根本不是人。
这样想着,我不禁打了个寒战。
这雨后的大山,多少给人添了几丝寒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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