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忘了告诉顾员外。
狗皇帝早他一刻到的,不知哪根筋搭错了,放着珍馐佳肴不吃,来庙里蹭馒头白菜。
顾员外被吓傻了,只顾冒冷汗,一言不发,怕是做好了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准备。
“朕是活阎王,庙里住的就是活菩萨?”
楚渊挂着笑脸蹲他面前,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。
我闭眼不看,回去休息。
这事我管不了。
也不想管。
“阿靳,人都求到门前了,就这么晾着?”
楚渊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,拽住我的胳膊。
“你要不管,这般忤逆朕的畜生,可就要被丢到后山喂白虎了。”
“正好,朕的白虎很久没吃活人,变得消瘦许多,看的人着实心疼。”
“陛下想我怎么管?”
“选妃那天,你来掌眼,让朕选哪个,朕就选哪个。”
狗皇帝。
他是要我变成人罚诛灭的活靶子。
2
不过。
我还真有个人选。
傍晚,我坐在山下茶馆,等她赴约。
她穿着一身素衣,却难以掩盖眉宇间的俊秀绝尘。
我邀她坐下,“顾茗,你愿意进宫吗?”
“愿意,小女家在水患边上,要不是圣上龙恩浩荡,一家老小早就被江水吞了。”
顾茗眼眸闪烁,“万死不忘圣恩。”
我没想到。
她能像头温顺的鹿。
我笑着捕捉到,顾茗回答的这样斩钉截铁,面上却还是挂了几分不知所措,深入骨缝的惧意。
透过她,我望见十三岁的楚渊。
他刚从猎户林里逃出来,满身都是这种惧意。
那会儿,楚渊狼狈到衣不蔽体,顺着老路,神不知鬼不觉的钻到梅花阁——我在宫府的闺院。
“阿靳,你知道吗,母后为了练我心性,将我养到猎户家里,天天看他杀生食肉,我常常一闭眼,那些生灵的哀嚎就在耳边回荡,似乎都是因为我见死不救,来索我命的。”
楚渊双目空洞的望着双手,浑身僵的像个死人。
我一愣,紧接着把他拉到怀里。
我知道楚渊经历了多难熬的困境。
他从小最心软,堂堂小王爷,被同僚欺负了也不记仇。
哪怕遇到年纪稍长的行街乞丐,他都要毕恭毕敬给人家让路。
人皆谓,楚小王爷温润如玉,是从小长大的家世显赫,教导有方。
可这样的家世,为了帮皇后夺太子的权,要硬生生把这块玉打碎,锻造成一块有棱有角的铁。
我貌合神离的摸了摸他断线般枯燥的头发。
指尖微颤,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,只好捧着他的脸问,“你饿不饿?吃不吃最爱的山楂酥饼?”
原来楚渊失踪的这两年,是被权贵熏心的皇后当帝王胚子磨炼去了。
从前在书院读书时,楚渊一头乌发油亮的很,京城百姓人人羡慕,所以卖头油的店铺,常用此争相请功邀客。
“阿靳,你别不高兴,摸摸我头发,可软可舒服了。”
他秉着笑,故意低下头凑到我面前。
这招对我格外奏效,楚渊的头发香喷喷的,我揉一揉,心情就能好上大半。
每次被教书先生打手心,躲在后院偷偷哭时,他总能第一个找到我。
找人这么灵,我常笑他狗鼻子。
可楚渊臭屁的一昂头,“要是找别人,我可帮不上忙,我就只能找得到阿靳。”
楚渊头发香软,心也软的像棉絮。
3
恍惚间,缓过神,我想起面前坐的是顾茗。
还是没犯心软。
我打算亲手把她送进步步踏着白骨的深宫,做我的信鸽。
所以顾茗要听我的话,她也需要不计得失,千方百计的让楚渊听她的话。
这是一步险棋。
我不是活菩萨,不单单为百姓,也为不让楚渊留下青史污名。
天阴了,总要有人把乌云拨开。但我要助他下雨,造福一方。
让阴天有个缘由,让阴天被人称颂。
四哥曾叮嘱过,“阿靳,若是楚渊误入歧途,你得拉他一把。”
我沉了口气。
“楚渊是个人面兽心的皇帝,在他身边,你不知道会经历多少苦难。”
我抬眸打量她,“这样,也愿意?”
“明皓将军。”她垂着眼睑,“爱是迷途不知返。”
我把一只信鸽给她,“今后书信往来,有劳您了,此事一成,大千社稷下,万民之心里,姑娘千古流芳。”
“那将军答应我的,留楚渊一命,可别忘了。”
我将嘴张了张,没能说出那句未必。
4
选妃那天,场面奢靡的像是娶亲。
楚渊往正高位一坐,正式开宴。
先后来了许多面容姣好的小姑娘,款款落座,身后全是大臣的苦瓜脸。
见我领了个面带薄纱的姑娘落座,楚渊抬了抬眉,又望向一旁沉默不言的顾员外。
顾员外笑的牙都咬紧了,“将军,您是真有意思。”
我报以桃李微笑,和顾茗换了个座,把顾员外的视线挡了下来。
我环顾四周,对周围环境有了提防。
在战场上见过那么多惊涛骇浪,骨肉血痕,都没有楚渊早早派人到房梁上,等着刺杀我更惊心动魄。
那天之后,脑海中常常盘旋着楚渊放下的话,像冷箭般挑动我的神经。
“宫靳,朕不保证不会杀你。”
歌舞升平之后,各家各户的千金纷纷上前请见,楚渊没一个看得上眼的,人模狗样的摇摇头,还要问问我怎么看。
这样一来,所有大臣不再畏惧皇帝金口玉言,全都胆战心惊的等我一句。
“臣觉得,国色天香,聪颖慧出,适合进宫。”
每一位千金我都规规矩矩的肯定一番,惹诸位大臣后背一凉,满身冷汗。
其实我只是把这个皮球踢回去。
楚渊的恶人名挂不到我头上。
千金各走完一圈,琳琅满目。
楚渊疲惫的揉揉眼睛,朝我这边抬了抬下巴,“朕觉得,明皓将军...”
一众大臣吸了口冷气。
他们怕我入宫。
皇帝祸害天下,再招个能征善战的将军为后,那国家岂不是天天要征战四方?
我顶着众人沉重的视线站起身,行了礼。
“陛下既然注意到了臣身边的人,那臣就着重为陛下介绍。”
一众大臣松了口气,顾员外却一歪头,晕倒在席上。
没人敢救,只是默默地手心冒汗。
楚渊拧着眉医院里。
“顾员外处心积虑藏出去的女儿,竟能被你找回来,塞到朕的身边。”
楚渊佯装发怒,“看你!把朕的爱卿吓成什么样子!”
“臣觉得,顾茗确实合适,况且她本人也有意入宫侍奉陛下。”
我不慌不乱的摘下她的薄纱,却被她盯着楚渊的含情眼刺的心头一紧。
我压下瞬间慌乱,若无其事的问,“陛下可有琴瑟之心?”
“琴瑟和鸣?分明满天都是鸽子叫!”
楚渊冷嗤一声,不留情面的把我拆穿,又觉得不解气,转过身,把手里的酒盅一把砸到地上。
琉璃一碎,响声清脆,大臣们压着脑袋跪的整整齐齐。
四下鸦雀无声。
一根针掉到地上,都是一声巨响。
楚渊倏的起身踱步到我面前,把顾茗拽到自己身边。
他怒火中烧,俯过身,脸几乎要压到我的脸上。
“择日不如撞日,朕今日下聘,明日就娶。”
5
估计是白天被狗皇帝骂了,晚上堵心的睡不着觉。
我拿出从宫里顺的酒,抱了蒲团扔到院子里,坐在上边喝闷酒。
其实顾茗嫁给他,还真的挺好的。
顾茗从小就心慕楚渊,不管他是如日中天的太子,是任人鱼肉的小王爷,是倾尽天下的暴君,顾茗的心从未动摇过。
不像我,心似飘絮不能定。
我一转头,看到楚渊在我身后一言不发,就那样幽幽的站着。
“难怪宫里少了瓶好酒,原来是被阿靳偷来敬月了。”
楚渊还是狗鼻子。
顺着他的佳酿又闻过来了。
“放着明天的喜酒不喝,自己躲在这里喝闷酒?”
楚渊自顾自的倒了一杯,喝完后微微缩颈,又恢复原样,略带享受的咂咂舌。
“阿靳,你是不是一直恨朕,没好好照顾四哥的天下。”
闻言,我鼻尖一酸,伸出酒杯去碰他的杯子,却透过虚影穿过去了。
哪有什么楚渊。
我笑着灌下那杯酒。
笑自己年纪轻轻眼睛就花了。
6
四哥是前朝太子——楚铮。
从小我和楚渊这样的小孩子总喜欢围在他身边,他就孜孜不倦的教我们很多新奇玩意,踢蹴鞠,骑马,射箭。
拖四哥的福,我们小时候过得从不无聊,甚至可以说是有滋有味。
深宫水深,四哥身在太子位上,却不是无忧无虑的。
他生母顾氏势大,皇后势也大。
皇后给自己留了个退路——楚渊。
她甚至等不及楚渊加冠之年,就把他扔到猎户林,要打造的心狠手辣,才足以成为楚铮的劲敌。
但皇后没想到的是,楚渊回京后彻底疯了。
他开始对人有敌意,常常披头散发到街上溜达,然后又被皇后的人捉回宫里。
四哥经常接我进宫陪他,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,会更容易接近他,打开他的心结。
“我怕宫里的人都像猎户,没想到他们比猎户更狠。”
楚渊抱着头向四哥哭诉,“四哥,他们杀的不是牲畜,全是人。”
四哥总会轻轻捋顺着他的头发,温柔而坚定的安慰他,“没事的,没事的,四哥会护着你,不要怕。”
我也学着太子哥哥像模像样的安慰他。
“没事的,没事的,阿靳也会护着你,不要怕。”
那时常与我一起来的还有顾沅,他于我们而言是挚交,是先前楚渊众多市井小说的忠实分享者。
市井小说烂俗乏味,处处印着美女图。我享受不来他们的乐趣,所以并不加入。
每次来,顾沅都会偷偷带着新出的市井小说,趁四哥不注意塞道楚渊袖子里,再细心的用食指挡在唇间,轻轻的嘘一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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